小树是幸福的,因为高山是她的慰藉;小溪是幸福的,因为村庄是她的欢乐;我们的自行车是幸福的,因为我们就是她的幸福。上个世纪80年代末,我和现在的妻一起跨出师范大门,来到了离县城最远而又最偏僻的乡村工作。那时,乡村里还没有像样的路,坑坑洼洼,崎岖不平,尤其到了阴雨天,道路更是泥泞不堪,真可是举步维艰。刚工作,骑着新买的“文峰”自行车,背着风姿绰约的妻,行进在乡村的土路上,惹得乡邻们驻足议论,说是谁家的儿媳真是漂亮,而且回去还教导自己的孩子,要用功读书,将来有一份好工作,找上一个好媳妇。清晨,薄雾弥漫着,黑色的路面经露水的滋润,越发显得清新可人。晨光微曦,鸟鸣啁啾,时有晨风拂面,有种说不出的爽心悦目。小路穿过散七竖八的房屋,自行车翻过一座只有一块石板作桥面的小桥时,妻总是紧紧地揪着我,害怕我们连人带车一起洗个清水澡。可我总是信心满满,自行车以及车上的我们,像一阵风从桥上经过,那种从容,那种稳健,总会赢得妻的奖赏。一路上,自行车颠簸着,但我们总是沉浸在我们的交谈中,从班级管理到语文教学,从理想追求到婚姻家庭等等,我们的话题会随着季节、环境、心情等的变换而变化。冒着雾气的小河,梳理着垂柳的秀发,也将我们的影子拍摄在河面上,圆圆的车轮上,挨着两个紧靠着的人,那一分写意,就如同展翅的鸟儿在空中遨游。遇到行人时,铃铛发着清脆的音响,行人闪开一条道儿,在他们的注视中我们穿梭而过。“好香啊!”不知是谁说的,但妻的脸上总会挂着亲切的笑容,向人们颔首。就这样,我们骑着自行车漫步人生,当然也“执子之手,与子偕老”。我们结婚的那一天,是新年的初六。雪下得特别的大,足有半尺。我骑着自行车,在天地一色中如一点草芥,向着近六十里之遥的岳父家飞奔。自行车的车轮滚过积雪,那一种“吱吱”声令我心旌动荡:这不是我们纯洁的爱情象征吗?自行车仿佛也知道我的心思,速度也与平时相差无几,尽管我的内衣已湿了,但我都不觉察。妻早已在盼望着我的迎亲。见我一辆自行车,岳父母有点迟疑,我立马保证:一路上风平浪静,绝无半点差池。在一阵鞭炮之后,我载着妻,在我们的自行车上开始了我们的新婚旅程。莽莽一片洁白,在还能分辨的路上慢慢前行,尽管有时因打滑,车和人横在路上,但我们的车就是未倒下,我和妻就这样顶风冒雪“牵手人生”。或许是骑车时间久了,居然也练就了一身本领,诸如双手脱把、飞身上车、骑车过独木桥等,竟然领行人投来惊羡的目光。但这并不是说我们骑车在路上未遇到过麻烦。有一回,我们刚经过一垛草堆,突然一只鸭子飞下来,我来不及刹车,自行车连同我们两个人从鸭子身子碾过,我们立马下车。这时,鸭子伸颈“嘎嘎”两声,摇晃着身体,来到河边,竟“噗通”一声飞入水中,自由地离去。我们长吁一声,一颗紧张的心才得以平静下来。到了单位,将此事说给他们听,同事们竟当成了“传奇”。其实这不是麻烦,真正的麻烦是车坏了,而且是前不着村后不着店,我们干着急。但没有办法,我们就推着自行车,在路上慢慢地走。因为我们这里是水乡,沟渠河流众多,船儿也是一个重要的交通工具,见到有熟人的船经过,我们就上船。如果没有,那我们就只好陪着自行车慢慢在路上行走。有月的夜晚,乡村里安静极了,路上也鲜有行人。路边田地里一些不知名的虫,唱着一些说不清的歌,偶尔也有远处的犬吠。我和妻还有自行车在月光下行进。我们交谈着,车就静静地听着,是我们亲密的伙伴。终于到车行了,我们将车存放修理,然后继续行走。没有月的时候,我们有手电。其实都是很熟的路了,手电只是一种必备工具而已。如或听到异样的声音,就用手电照一下,稍稍放心。第二天,车修好了,我们又和它一起行走在人生之路上。或许是“久病成医”,后来一些简单的症状,我也能医治,比如链条掉了,铃铛不响了,小橡皮漏气,刹车不灵等等。在修理自行车的同时,也给它整容亮化,用油给它擦得锃亮,如同新的一样。有一回,在夏天,开会回来,天突然下起了暴雨,不一会路面就湿透了,车子骑不动了,没办法,我只好扛起它走路。路泥泞,车重,我累得气喘吁吁,但不知怎么的,我心里突然涌上一阵轻松:很多时候我骑你,现在你骑我,我们扯平了。几年后,路修好了,骑车方便多了,车子也因此很少到车行了,它还同往常一样,看不出喜怒哀乐。再后来,电动车出现了,很多人更换了交通工具,可是我没有,或许是骑车上班是种锻炼吧,我依旧和我的自行车行进在幸福的路上。就这样,自行车一直伴随着我,从乡村到县城,不弃不离,直到现在,我依然骑着现在街道上很少见的“二八”自行车,又成了人们目光聚集的对象,但我和车一样木然。后来有同事告诉我,我骑车俨然成为一道独特的怀旧风景。但我知道,风景的主人是它——自行车,默默无闻,任劳任怨,拥有一颗平常心,不攀比,我行我素,才有了我今天的幸福,以及我永久如新的记忆。
幸福的自行车
2023-04-06 00:03:59
散文阅读